5月12日是第105个“国际护士节”。
和往常一样,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护士肖可喜走出介入手术室,身上穿着20多斤重的铅衣。一台介入手术平均1-2小时,她已连续跟了好几台。此刻,她只想赶快回到休息室,放松一下双腿——为了防止负重导致的下肢静脉曲张,她总得穿着弹力袜,勒得够呛。
肖可喜是广大护士的一个缩影。他们素来被称为“白衣天使”。然而近年,由于工作强度大,劳动价值体现不足,和不时遭受误解等原因,不断有“天使”出走。
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护士肖可喜
更多“天使”选择了留守,不忘初心,默默奉献。连日来,南方日报记者蹲点广州市多家三甲医院,倾听了妇产科、介入室、新生儿重症监护中心等护士群体的心声。
故事一:32年助产士
真情担当“人生第一座灯塔”
在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产科,助产士黄小慧资历最“老”。1984年从广州市护士学校毕业后,她就来到广医三院产房工作,一做就是32年。期间,她接生的孩子近万名,还被评为了“传承广州文化的百双好手”之一。
产房是迎接新生命的地方,在紧张、忙碌后,迎来的是欣喜、幸福和感恩。黄小慧很喜欢孩子,看到新生儿,她总是由衷地快乐。她的先生也鼓励她说,助产士是孩子们出生时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人生的第一座灯塔”。
助产士黄小慧。
一次在街上,一对母子走过又折返回来跟她打招呼:“你不是附三院的姑娘吗?我的小孩是你接生的,你看他都长这么大啦!”护患之间的温情总让黄小慧倍感幸福。平日里,也经常有产妇给她送上卡片,替宝宝写上感激的话语:“多谢阿姨这双手”。每当此时,她便深深感到自己的工作特别有价值。
黄小慧与患者红姐间,有着一段动人故事,两家人因此结下长达16年的友谊。
2000年,红姐在广医三院通过做试管婴儿成功怀上了一对双胞胎,但因有高血压,她住进产房时身体状况很糟糕,思想压力也很大。黄小慧贴心安抚,告诉她,“孩子是上天赐的宝贝,顺其自然就好,压力不用太大。”
怀孕29周,红姐剖宫产下了一对龙凤胎。想起小慧当时的安慰之语,红姐为孩子分别取名为天赐和天佑。因为是早产儿,经产科主任建议,宝宝转到了广州市儿童医院治疗。仍躺在三院病床上的红姐忧心孩子的状况,黄小慧就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前往儿童医院看望孩子,让红姐安心不少。
宝宝出院后,仍很虚弱。牵挂着这对小姐弟的黄小慧,隔三差五去红姐家,为孩子洗澡、做护理。就这样,两家结下了深情厚谊。这些年来,黄小慧每年都趁着暑假孩子在家,坐1个小时公车去看望红姐一家人,有时候,则是红姐带着孩子前来医院看她。
产房是一个压力大、风险高的地方,“母婴安全谁也不敢百分百保证。”黄小慧说,尤其广医三院还是广州市的重症孕产妇救治中心,这些年来,住院的重症孕产妇越来越多。平时,也会有些心急的家属,跟护士发生小摩擦。黄小慧总会先安抚好家属的心情,再问明对方有什么需求,再暴躁的家属,在她柔声细语中,情绪也会平复。
在产妇分娩的紧张时刻,助产士同样高度紧张,有时还会遭遇突发状况。黄小慧回忆,她曾为一名患精神病的产妇接生。产妇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在孩子快生出来的时候,产妇受不住痛,猛地踢了她左肩一脚。“当时我感觉到痛,但没在意,继续为她接生。”最后产妇顺利生下了孩子,但黄小慧下班回到家,才发现左肩已红肿了。
有时,一些在产妇家属那里受到委屈的年轻小护士过来找她哭诉,她都会安慰她们,让她们站在患者的角度去理解产妇家人们的心情。她也经常与产妇们拉家常,让产妇们多多理解医生护士们的工作。“医护和患者本来就应该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相互体谅、换位思考。”
在广医三院产科,有很多像黄小慧这样的深爱着助产士工作的护士们,一做就是十几年、二十几年,以自己精湛的技术化解了一次又一次的凶险,以温柔和蔼的态度,缓解产妇的紧张,安抚他们的焦躁。“我希望自己退休后还能继续工作下去,做到不能做为止。”黄小慧说。
故事二:介入室男护士的日常
“我平凡,但做的事不平凡”
在广东的注册护士中,约2%是男护士,主要集中在大医院。这一比例高于全国0.2%的平均水平,但比起欧美国家和香港地区的10%-20%的占比,仍较低。
他们在医院会被笑称为“男丁格尔”,因为稀缺,也往往是“宝贝”。暨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的介入室,就有7名这样的“宝贝”,占了全院男护士的1/6。1988年出生的伍先忠,便是其中一个。
男护士伍先忠。
他是个讲究的小伙子,有着一头卷发,开朗、阳光。早上7点45分,他准时赶到科室。一天的战斗即将开始。
这天,急诊送来一名50多岁的心内科急诊病人,心电图显示广泛前壁心梗,冠脉CT报告左前降支闭塞,伴有心衰,情况危急。
按手术需要,伍先忠迅速准备好血管鞘、导丝、导管、和抢救药等物品,并对病人做了术前评估,包括仔细地检查他的生命体征、向家属核对既往病史等,然后与同事合力,将病人迁移至手术床上。他很明白,对病人来说,时间就是生命。
介入手术室有些特殊,有大量X线辐射。进去前,伍先忠穿上了铅衣,尽可能减少辐射剂量。铅衣重达20多斤,一穿就得好几小时。“做一天手术,相当于拍1000次胸片。”伍先忠说,他花了半年时间才适应。期间,他的白细胞一度低于正常水平 ,抵抗力也下降。
他坦陈曾感到害怕,但始终没有动摇从医的信念,“这份职业,就是要与死神过招。”
手术开始后,伍先忠的职责是密切关注病人病情变化,迅速反应,配合医生。因此,他习惯时刻保持紧张,以及时应对。
因此,当这位左前降支闭塞的病人血管被打通后,突然出现再灌注心律失常时,伍先忠第一时间遵医嘱为病人注射了抢救药物,把握了抢救时机,让病人不至于血压剧降。
介入科的工作量很大,除了正常三班,伍先忠和其他护士,每周至少还得值三次急诊班。最忙时,一天的手术量可以达到18台,“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上厕所也必须打报告,午饭时被缩短至20分钟。”不过,伍先忠习惯在15分钟内解决。
他也有同事受不了这样的工作强度,选择离开,尤其是男护士。“大学同班的五个男同学,只有两个还留在护理岗位。”伍先忠曾有不少机会转行,但他选择坚守。“男护士体力好,在急诊、血透、ICU等科室有优势。而且,这对我而言是自我实现,因为救死扶伤是我的初心。”
伍先忠说,病人的感谢总能带给他带来满满的能量,“我平凡,但做的事不平凡嘛!”
故事三:“90后”儿科护士
早产的宝宝很轻,生命很重
吴莉莉(化名)挤压了两下医用洗手液,双手揉搓,仔细消毒。然后,她轻轻拉开新生儿保温箱,将熟睡的婴儿摆正。
婴儿是早产儿,抱在手上很轻。但吴莉莉觉得,小生命很重。“手上的不仅是需要呵护的宝宝,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这是广东省第二人民医院的新生儿重症监护中心(NICU)。1992年出生的吴莉莉,是其中一名年轻护士。她才20岁出头,没当妈妈,却呵护过无数小生命。
新生儿ICU护士小吴。
每天,吴莉莉和小组同事共3人,要负责至少20多个新生儿的护理工作。这些新生命大多是早产儿,还有不少重病患儿,患有新生儿败血症、新生儿肺出血、颅内出血等疾病,挣扎在生死边缘。
每一天,吴莉莉都得对新生儿进行从头到脚的检查,观察他们的血压、心率等生命体征,时刻准备着应对突发情况。晚上,每隔3个小时,她就得给孩子喂一次奶,还得定期换尿片,经常“忙得连脚都停不下来”。夜班,更是在忙碌中度过。从晚上十点到次日早晨八点,脚步声和心电监护仪发出的警报声,此起彼伏,“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有一件事,吴莉莉至今难以释怀。一次值夜班,一个肺出血的新生儿突然呼吸困难,全身发紫,咯血,小生命看起来相当痛苦。“当时,我们的唯一想法是尽一切可能把孩子救回来,能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遗憾的是,孩子病太重……”
NICU总有这样的无奈。“我们既为新生命的到来感到开心,也很害怕失去他们。”吴莉莉很喜欢孩子,死生一线的事,她总得硬着头皮去面对。
孩子是家长的心头肉,与不少科室护士不同的是,儿科护士往往面临更大压力,也更容易流失。吴莉莉选择留守。这样一来,如何化解家长担忧,安抚他们的情绪,成了她的“必修课”。
她也会感到委屈。“孩子翻个身,手臂被输液管压出了红印,或者屁股红了一块,家长都会很心疼,忍不住责备。”但吴莉莉有她的小“确幸”:“喜欢孩子,热爱生命,这份初心从未改变。”因此,年轻的她在这里迅速成长,成为患儿的“小妈妈”。
探讨
广东护士缺口大,用什么来留住“天使”?
广东省卫计委资料显示,2014年,广东共有执业(助理)医师21.7万人,注册护士23.4万,医护比例1:1.07,稍高于全国水平。但按照《全国医疗卫生服务体系规划纲要(2015~2020年)》要求,到2020年医护比的最低标准为1∶1.25,广东护士缺口将达9万人。然而,广东护士年流失率为8%。暨南大学附属第一医院护理部主任陈伟菊也表示,2014年,该院护理人员离职率为4.4%,2015年则达到了5.7%。
“天使”出走的原因,大多与工作强度大,劳动价值体现不足,和不时遭受误解等原因息息相关。用什么来留住“天使”?
省卫计委巡视员廖新波认为,首先要“薪资留人”,努力提高护理人员的收入、地位,修改不合理价格政策。在省二医护士肖可喜看来,她最在意的是工作环境的安全,和社会各界对护理工作的理解。
陈伟菊也呼吁,从多个方面来改进护士的工作环境。“首先要真正做到责任制整体护理,护士分管病人,护士做病人的代言人,通过这些来提高护士的职业成就感。其次,大力发展专科护理,让护士在专业上有成就。同时,是要发挥老护士的作用,让老护士的工作有价值。”
南方医科大学护理学院院长张立力则认为,部分专科护士也应该像医生一样出门诊,甚至执业:“我们要鼓励三级医院专科护士到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开设专科护理门诊;鼓励县级以上医院护士以各种形式开展出院后患者延续护理和长期护理服务;鼓励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开展居家护理服务;鼓励护士在养老院、护理院巡诊或兼职。”
【图/文】记者曹斯 李秀婷
【实习生】符畅
【通讯员】张灿城 朱璐诗 黄贤君 白恬